维嘉优配我是一名武装战士——一个北大荒知青的戍边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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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武装战士作者：邢国栋目录

战备的体验

争当一名武装战士

钢枪在手的日子

享受射击训练带来的乐趣

一级战备、与虱子的战争

武装拉练的感受

战备的体验

当年我所在的连队，属于兵团六师二十四团，即现在的胜利农场。位于三江平原的最东边国境线上。我们一连又是全团最靠近乌苏里江（边境线）的前沿连队。沿江的西南饶河方向是著名的珍宝岛，东北抚远方向有抓吉镇和黑瞎子岛。1969年3月珍宝岛中苏激战正酣，我们这儿就成了边境线上最紧张的地区。那一年的8月份当我们一踏上这片黑土地，就感觉到战争将随时在我们身边爆发的火药味儿。

一条公路由团部经连队伸延到江边的东安镇，连队在路边设卡，日夜有人站岗、放哨。不管行人还是车辆都要停下来出示边境证并接受检查。夜间在驻地四周的山野里不停地有敌方投放、设置的定时信号弹腾空而起，以扰乱震慑我国的边民。我们在连队的四周挖了一米宽齐胸深的交通壕，以备战时隐蔽、疏散与敌对抗。兵团还武装了我们连队一个步兵排，一个机炮排。指导员经常为我们上战备课，带军衔的团参谋长为我们作战备形势报告，一讲就是半天。连队派佳木斯知青刘玉琪去团里学习战时俄语会话，如：“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等等，回来后利用学习、开会间歇时间教给大家，以备遭遇到偷袭时与敌人面对面的较量中使用。我们每人都缝制了干粮袋，里面装足了自己动手烙制的小饼干。那段时间几乎每晚都有紧急集合、快速集结和疏散的演练，工作之余我们知青还在66.3老兵的教练下学刺杀、练投弹、打背包、打绑腿，战争的气氛十分浓厚。

记得中秋节前后，连队要求我们每个人在营房外围原交通壕的基础上再挖一处个人掩体，也叫猫耳洞，以便战时更好地隐蔽自己。刚来乍到的我们这帮小知青积极性挺高，可干起来却遇到了不少困难。首先是谁也没挖过地道，使用刚发给我们的长锹、大镐怎么用怎么别扭，使不上劲儿。再加上蚊虫叮咬，弄得我们狼狈不堪，许多人还哭了鼻子。还是在66.3老兵的帮助指点下从老职工家里借来一些短小的锹镐，我们蹲着、跪者、甚至卧着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把这防身掩体挖好。

那年冬天，上级给我们下达了战备施工任务，要求我们连每个排都要在连队后身岗梁下的半山腰构筑一个永久性的防空工事。初冬的山林空气格外的新鲜，除了柞树枝杈上还倒挂着坚挺肥大的败叶，大部分树木叶子早已脱落成了光杆儿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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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叫做蓝大胆儿的毛茸茸小鸟不时地从这枝儿跳到那杈上去，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山里的积雪没过了膝盖，显得很松散，到处可见动物留下的脚印儿，当然是野兔儿、雪兔儿的印记最多了。我们每个排的防空掩体相距几十米，顺着山势都是选在不易被发现的背风处，有近二十米长，三米多宽，四米深，两头儿还修了带几磴台阶的出口儿。在山地里修工事困难，又是在天寒地冻的季节，光是那些盘根错节数不清的树根就够大伙儿忙活两天的。除去山体表面的黑土层下面全是被风化的碎石和白浆土，铁锹只有撮碎石土的份儿，根本踩不动。只有用大镐轮番一层层地往下刨。这是我们来到连队后遇到的比较艰苦、难啃的骨头。我是从来没有这样拼命过，抡上一天大镐两只手掌都磨出了血泡、胳膊膀子生疼。最考验人的是第二天一早刨冻土，虎口都震出了鲜血。到了中午，攥着镐把、锹把的掌心大泡套小泡都穿破了皮也得咬牙忍着。第三天我那抡镐把的肩膀子肿得老高再也抬不起来了，只得退居二线跟着排长去林子里往回扛刚伐下的棚顶木料。伐木的山坡在一块背阴处，距此大约有一公里，我们蹚着没膝的雪两人一根往回扛，都是四五米长，直径三十公分直溜的柞木。山林里没有路，到处是塔头，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排长是哈尔滨知青，大我们两岁，他一手扶着肩上的木头，一手拄着根树枝走在最前面探路，我们两人一组扛着木头紧跟在后面，磕磕绊绊的上坡下沟左拐右转愣是趟出一条小道儿。在挖好的隐蔽工事上面把这些刚伐下的木料、大小头交叉紧密平铺排好，用扒钉固定，添上两锹深的土踩平，然后再这样平铺一层同样的柞木，上面再盖近一米厚的表土夯实才行。经过二十多天的施工我们终于完成了任务。掩体里被修得平整宽敞，足够战时我们全排人隐蔽休息的。岩壁上还钉了橛子、挖了灯台、可以挂武器，摆放油灯。如果进入战争，或遇到敌人空袭，我们打起背包全副武装在十几分钟内就能从宿舍钻进树林子，再经岗梁下的长流水迂回上山进入掩体里。

在山上施工这些日子里，机枪班长许文友（66.3老兵）可是早出晚归，就连中午送来饭菜大伙儿一起就餐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儿。却原来他老人家是在干着搂草打兔子顺手牵羊的活儿。早上他提前半小时上山遛兔子（套到兔子得赶紧收回来免得让别的野兽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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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仗着山里人多可以走远点寻找新的猎场和设陷处（找寻更多兔子的脚印,这也叫蹚道儿）。晚上收工再去把看准的地儿下上套子。那些日子许班长可是火了，晚上收工后我们经常能看到他背着一、两只兔子回家。尤其是那八九斤的大雪兔，浑身雪白,只是在两个大耳朵的边沿长了一圈儿黑毛儿，好看极了，招人羡慕。当然我们知青也没闲着，准备了许多的取暖柴火（柞木、桦木），开始我们晚上收工时每人扛上一棵树头捎回宿舍取暖，路途可是不近，却能锻炼我们的负重能力。后来看到老职工出工时都拉个小爬犁，收工时装些树头枝干回家，一人顶我们知青三四个，拉起来还很轻巧。我们就把连队单个牲口拉的爬犁带上，收工时把刚伐的木柴装得满满的还打上摽，把爬犁和烧火柴绑为一体，回连时我们是一路下坡，大伙儿就一起放爬犁，本身这爬犁被装得很满，足有上千斤，拉上公路后就不用再费劲儿，顺着坡路往下滑，越滑越快。兄弟们就一个、两个、三个坐上去，有时甚至一个班都能挤上去，挺有意思。这些都是工作之余的插曲，为我们这些刚刚从城市来到北大荒的知青们增添了新鲜情趣。对活跃气氛、解除疲乏以及缓解战备的紧张氛围起到了很大作用。

争当一名武装战士

时间回到1969年的冬季，入夜的寒冷、黑暗笼罩在明山屯的上空。连队兼做食堂和会议室的大砖房里点着几盏照明的马灯，今天这里座无虚席，足有二百多人。他们当中有1956年的老铁道兵、有58年的山东支边青年、有1966年集体转业的部队骨干，还有就是我们68、69年来的各地知青，当然是我们知青人数最多了。

真是屁股还没坐稳歌声就响起来了。“新苫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的像。”这方还没唱完，后勤排长张振平（老铁道兵）就站了起来，用他那苍劲带有安徽乡音的嗓子拉唱道：一排的呀！他们全排人立刻跟唱：来一个呀！张排长又拉：来一个呀！大家跟着附和着：一排的呀！随着掌声，一排的《打靶歌》高昂而有力，唱得真是干脆、利落，随着“1、2、3、4！”的口号，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他们整齐而有节奏的掌声：哗、哗、哗！快、快、快!革命歌曲大家唱!我们唱完你们唱！后勤排毫不示弱，立刻还以雄壮的《兵团战士之歌》:“兵团战士胸有朝阳，胸有朝阳。屯垦戍边披荆斩棘，战斗在边疆……”谁知二排也加入了进来，歌声响彻大食堂，齐唱、重唱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震得苫房泥直往下掉。

自从8月份我们来到连队，不管工作有多忙多累，晚饭后我们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学习最高指示、学习各类文件、学大寨、听讲用、搞大批判、斗私批修、整党整风、抓阶级斗争。不是有句话吗，叫做“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真是没完没了。

今天的大会可不比往常，由副指导员传达兵团关于组建武装连队的决定，指导员还做了动员。我们认真倾听着文件中的每一句话，几乎会后大家都能背下来，尤其是我们知青听了都很振奋，无不欢欣鼓舞。会后我们还分班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知青们个个摩拳擦掌，谁不想争当一名光荣的武装战士啊。那一宿兴奋得我一直到后半夜才迷糊过去。想当武装战士最起码要具备三条，一是根红苗正出身好；二是工作积极努力；三是身体合格，要求个个都是部队招兵的料儿。那些天自己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没着儿没落儿的。说什么我也要当上武装战士，可又觉得自己的个子矮小怕选不上。

我实在没招儿了，灵机一动，就去找班长。说起我们班长在部队时就是远近闻名的人物，据说那时他们部队有个口号叫：远学廖初江近学张连远。坐在班长家的炕头上，他笑眯眯地为我分析着争当武装战士自身的优势。还举了许多例子，启发我怎样弥补不足。他还说：你看董存瑞、雷锋不都是小个子吗，可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呀。现成的例子摆在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我心里顿时豁亮多了。

从那天起，我的工作更加积极、主动，不管干什么活都是铆足了劲儿的干，决不惜力。学习开会踊跃发言。出早操站队时决不落在后面。跑步时前面排头大个子步伐大，还算压着步呢，队伍最后面的我那腿脚就得紧着捯饬，咬着牙、吐血也得跟上队。练投弹时甩得膀子生疼，都肿了，就这么努力，还是越投越近。班长心疼地走过来眯着眼睛悄悄对我说：你投弹的姿势没问题，别练了。等过几天到考核时咱再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不就成了吗。姜还是老的辣呀。果然几天后考核时膀子不疼了，肿也消了。我甩掉棉袄、按照要领铆足劲儿一下子投出了42米。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样的成绩，连我自己都不敢想，真是神了。在连里蹲点的参谋长都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我成功了。

几天后我终于被批准成为一名光荣的武装战士了。我真是美极了，还写信告诉了北京的爸爸、妈妈。连队打乱了原来的班、排建制，所有人员进行了重新组合，还从五连调来十多名棒小伙，充实到两个武装排中。我搬进了带有通铺的大宿舍。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们的工作、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无论是作息时间还是工作训练，都按照部队军事化管理。团里还给各连队派来了司号员。这意味着自己在北大荒适应期的结束，艰苦、紧张、繁重、严酷的兵团生活开始了。

钢枪在手的日子

我们盼望已久的武器终于发下来了。大概是4月初的一天，山上的雪还没有化净，去团里拉枪械的小型车一早就上路了，我们这些武装战士心急如焚，恨不得那枪立刻就抱在自己怀里。记得那天的午饭大伙都没心思吃，有人还端着饭盒在路边朝着岗梁那边十九连方向张望着。直到下午收工，在食堂大门口，我们才看到被从车斗里卸下的几个长条木箱。大伙立刻围了上去，当副指导员和排长启封打开箱盖一看，大伙都傻了眼。本想每人都能得到一杆乌黑发亮配着橙黄色枪托的半自动步枪，和部队战士手中的武器一样，那该有多神气呀！可发到我们手中的却是一杆杆被油浸泡多时，被又厚又硬的黄油包裹的油棍子，就像被稻糠和咸泥包裹的咸鸭蛋，摸一下满手的油，碰到衣服上这油渍就别想再洗下去。大伙赶忙找来一些破布和麻袋片擦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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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这些苏式步骑枪，在部队参加过海练，枪身被海水侵蚀严重，尤其是木枪托上见不到一块漆皮，全是麻坑。粗糙的地方还划手，被油封多时怎么也擦不掉，有人找来小刀、玻璃片往下刮，最后还是66.3老兵想出了个好办法：指挥着我们七八个人，把连队里炒炸药的那口大锅抬了出来支好，倒满三挑水，点起木柈子把锅中水烧个滚开，用绳子把枪的两头都绑上，慢慢下到锅里上下活动，就这么一煮一涮。真是一物降一物，把个枪身、枪膛，就连枪管里所有缝隙处的黄油煮涮了个干净。我们把枪从锅里捞出来，趁热用布擦干，再把枪栓分解开擦净，涂上一层薄薄的枪油，用通条裹上布头蘸上枪油在枪管中来回拉上几遍，这枪就彻底被擦干净了，真可以进入实战状态了，当然这都是我们在66.3老兵的指导下完成的。

手里有了钢枪，胸前扎上子弹袋，好不威武，可要比三个月前刚刚成立武装连队时像样多了。那时我们脚穿一双黑棉胶鞋，棉袄外扎着根皮带，手里拿根白茬的杨木棍，无论是出操、训练，走到哪提拉到哪，让农工排的兄弟们笑话。这回手中的烧火棍子可变成真家伙了，我们是真正的武装战士了，心里能不乐吗！虽然枪是有些个旧，可我们还是爱不释手，擦了又擦。在我们武装排的大宿舍里，装弹匣、拉枪栓、上刺刀的声响那真是此起彼伏，比过年还要热闹。我曾在卫生室找了一块硬纸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对枪的誓言：“枪啊枪，今后我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你！”并把它永远的夹封在枪托的护盖中。

随着团有线广播小喇叭里传出的熄灯号声，我吹灭了用钢笔水瓶做的油灯，躺在那只有75公分的铺位上。一个排四个班的大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白天的激动和兴奋让我有些失眠，偌大房间里伴随我的只有兄弟们的鼾声和远处门口柱子上挂着的那盏发出微弱光亮的马灯。我开始有些模糊了，好像是自己在向父母叙述我被选进武装排的经过，又好像在跟弟弟讲我那枪打得有多么准，刺刀有多快……。“嘟——嘟——”忽然哨声响起，排长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传出紧急集合的口令：灭火，动作要快！不准出声！（按照实战规定紧急集合是不准有亮光出现，不许动用明火）我一咕噜从铺上爬起来，穿袜子、穿棉裤、穿胶鞋、打背包！穿上棉袄再背起背包，扣上帽子，右手提枪左手抓起子弹袋，就向屋外的操场跑去。我们都是在一边扣着衣扣、一边把子弹袋套在胸前系好、一边列队。自打我们被编为武装连队，这夜间紧急集合就没少练，几个月下来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那背包打得也是一次比一次结实漂亮。排长还是嫌我们太慢，稍作点评啰嗦几句，就喊出解散的口令。

大伙回到宿舍，枪上架、拆背包、脱衣服，重新钻进凉被窝。不知怎么了我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今儿个我们也没慢多少呀。武器刚发到手里高兴劲还没过，就让排长数落一顿，问题出在哪？再仔细想想，系子弹袋可没有系皮带那样省时省劲，步枪足有七八斤，要比从前那根杨木棍子增加了分量。今天急着抢着往外跑，也不知与谁挤在一起，我那被面儿还在门框上剐了一个大口子，露出棉花套子真叫人心疼。对了，我可是人小被子大呀！这被子可是来边疆前，俺亲娘絮的，足有七斤多，是盖上暖和，可背起来就沉啦。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既省时又减负的好办法。趁着大家熟睡之际，摸黑把我的棉大衣翻过来，白里儿朝外叠整齐，用背包带打成背包，放在铺位的紧里头，等用时背上就走，既省时又轻省了许多。我这办法还真没白想，在三个小时后就派上了用场。

黎明前大家睡得正香，“嘟——嘟——”这该死的紧急集合的哨声又响了起来，排长的声音更加严厉:快！动作要快！这回我可是麻利多了维嘉优配，穿好衣服，把那已打好的“背包”拽过来一背，提起枪，不慌不忙来到操场自己的指定位置，还是最先到达的几个人之一。好像大家都有所防备，这次紧急集合所用时间的确缩短了不少。看得出来，排长很满意，可他的情绪从不挂在嘴上，立正!稍息！立正！上刺刀！好！枪口与刀库吻合的声响清脆悦耳，向右看齐！在晨光中，我们这支全副武装的部队好不威武。我在向右看齐时瞄了一眼手中步骑枪上的刺刀尖，俺的亲娘啊！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个子竟还没有这杆枪高呀！

享受射击训练带来的乐趣

夏季射击训练一般安排在中午，是在尽量避开蚊虫叮咬。我们趴在松软潮湿的草地上被火辣辣的太阳一晒，人就像是被丢进了蒸笼，这么一蒸一晒用不了多大工夫，人就会打蔫。俩小时下来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再加上蚊虫叮咬，那个罪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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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叫“草爬子”的小动物，身子扁平，有苍蝇大小，厉害极了，只要贴近人的皮肤顺着汗毛孔就往肉里钻，等你感到疼痛，它已进入大半个身子了。我们每一次训练，头上、脖子上被蚊子、小咬叮咬得大包小包能连成片，又红又肿。那大黄蚊子真是隔着劳动布工作服就叮人。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没有退缩。在那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年代，我们这些知青满怀着朴素的阶级感情，誓与苏修血战到底，保卫边疆、保卫毛主席的信念，从难从严要求着自己，苦练杀敌本领。只要一上靶台心里就默念着自编的口诀：枪身摆平要握稳、枪托与肩要靠紧、巧击发沉住气、深呼吸靠合力、（拇指与食指的拿捏力量）子弹才能中靶的。（这段是摘自我当年日记）鞭策、修正着自己的瞄准动作。那时我们真是全身心地投入，刻苦地学习射击本领，一丝不苟地一枪一枪体会着击发的感觉。每当教官的验枪瞄准镜架在我的枪身上，观察我在训练中瞄准、击发整个过程时，都说瞄得不错，击发时机的把握也很准确；只要不紧张保持到实弹打靶就没问题。

我的老班长张连远在部队时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他很严肃地对我讲：不要听人家说，瞄得行了就沾沾自喜，你还差得远呢。心态不可浮躁，训练中要一枪一枪地去琢磨去体会击发要领，不然到了实弹打靶时，枪一响心里没底就会慌神，手会发抖，你这边瞄得差一根头发丝，百米开外可就是一拳头的距离呀！在打靶之前老兵车成印还教给我一个高招，射击前用火柴把步枪的准星和标尺的缺口处烧一下，这样准星和缺口处被熏得乌黑，没有了一点光泽，大大提高了在烈日当头射击时的准确性。实际上枪打得好坏关键要看人的心理因素，听老同事说以往在靶场上笑话层出不穷，有人扳机还没扣动，吓得早把眼睛闭上了，让那子弹自己去找目标了。有人训练中忽视握枪要领，靶场上枪没有握稳，被枪托的后坐力撞得生疼直叫娘，两天后肩膀子还红肿着呢，成绩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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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我们终于盼来步兵实弹射击第一练习的科目，以检查我们的训练成果。那一天真是紧张、兴奋让我难以言表。靶场就设在蜂房上面的山坡处，我们五人为一组，一字排开等待着真枪实弹的洗礼。立正！上刺刀！好！目标正前方一百米胸环靶准备射击！卧倒！上子弹！我沉着地把三颗子弹压进弹仓，随着枪栓滑动与弹仓的碰撞声，一颗实弹被我推进了枪膛。我再一次瞄了一眼标尺，准确无误地定在了三的刻度上。我开始屏住呼吸，缓缓地握紧步骑枪，将标尺的缺口与准星汇聚成一线，再慢慢移向百米开外胸环靶的下沿——预备！啪！排长：“放！”的口令声还没落地，我枪膛里的子弹已经击中靶心了。宋臣排长的火气还没发出来，那边已经报靶了，十环！是怪罪？是兴奋？排长踹了我一脚：“听命令！”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到了极点，还是头一枪就打了个十环，我有些个飘飘然了。第二颗子弹稀里糊涂的打了个七环，排长照我的屁股上又是一脚：“越打越稀松”。我也很懊悔，确实这一枪没有把精力集中在瞄准、击发上，第三枪我是在四个靶位上的兄弟都射击完毕后，瞄了又瞄才击发的，十环！我总算是为自己找回了面子，我们这一组的成绩是最好的，张福才打了二十八环，比我还多一环呢。远处的副营长、团参谋长见我们打得还不赖，批准我们这一组继续把第一练习打完，结果我们卧在靶台上乒乒乓乓好不过瘾，每人又打了六枪。五人中有四人成绩是优秀，是最先一次性打完第一练习的。

当我们回到宿舍用通条擦拭着被打得乌黑的枪管时，你一言我一语向还没轮到实弹打靶的人们诉说着打靶的经过，兴奋、喜悦，心里那个痛快啊，真是喜形于色啊，我们说呀、笑呀、唱呀，我们是在发泄、我们是在释放几个月来射击训练中的酸甜苦辣，所有的怨恨，都被我们一股脑儿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级战备、与虱子的战争

9月中旬，北大荒的天儿早晚已是很凉了。老气横秋的农作物、各种草本植物和那硕大肥厚的柞树叶子在每夜一场的寒霜下，都低下了它们高贵的头，阵阵寒意迫使我们早晚都披上了棉袄，这就是深秋的北大荒。

那一段时间我们班正在乌苏里江边执行任务。一天午饭刚过，突然接到连队电话，传达兵团已进入一级战备的紧急通知，要求我们迅速撤回连队整装待命。全班兄弟们没有一句怨言，迅速行动起来，打起背包、背上武器、急行军走了近三十里的山路赶回连队。正好赶上连队开大会，我们也顾不上浑身的汗水和脚上的水泡，就坐在背包上听指导员传达中央文件。内容大概是，近来国际、国内形势异常、异常、异常！（三个异常）阶级斗争错综复杂，随时都有可能进入战争状态。要求我们全体武装战士高度戒备，随时准备战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才清楚，这就是文革中著名的9.13林彪事件。当时在文革中，我们又处在祖国最东北部的边境线上，新闻消息十分闭塞，这个星期看上个星期的报纸，只有主席的最高指示传达得最快。从此我们开始了近一个月的一级战备下的工作与生活。那时真是工作、吃饭、学习、睡觉无论你走到哪都是枪不离手，上个厕所都要和战斗小组长请个假，要让班长知道。连队储存的弹药箱都被打开了，每人5发实弹，两人一个被抽了真空的铅皮子弹盒，（内有100发子弹）用绳子绑在小树杈上，不管走到哪轮流扛着到哪。下地割大豆，武器就架在地里；晚上在大食堂学习，枪就抱在怀里。睡觉只准脱鞋和棉袄，头枕背包，枪就顺在右手下，随时准备战斗嘛。

眼看就到国庆节了，小道消息不断从家中的书信以及各种渠道传来，都与林彪有关，谁也不敢声张。连里几次开大会要求大家不要听信谣言，警惕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们每天仍然按部就班下地割大豆，兵团的地号大，两垄大豆半天割不到头，一天到晚累个贼死，腰酸痛得直不起来，晚饭后照样学习、晚点名，夜间还要站岗放哨，回到宿舍和衣而睡，如果没人叫起，还不睡上它一整天，简直是连做梦的工夫都没有，多少天都洗不上个澡。有时感到身上奇痒谁也没在意。突然有一天感觉有虫子在身上爬，回到宿舍脱下衬衣一看，俺的娘啊！老大个的虱子足有二三十。那虮子密密麻麻镶嵌在所有的衣缝里，真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恶心的东西生在身上我竟浑然不知，简直是太恐怖了。当然这不是个例，全排没有一个人得以幸免。后来我们发现原来虱子窝在机枪班，机枪手孙光身上最多。那时生活条件还挺困难，全排唯一的一件毛坎肩就穿在他的身上，原来那里就是成千上万小动物最舒适的家和发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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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中旬连队开始正式传达中央文件、批判林彪的罪行。我们脑子里时刻准备打仗的弦随着国内形势的变化，以及一级战备的解除松懈下来。但是另一场战争，在大宿舍里以人为单位杀虱灭虮的战争打响了。有人脱下衣服找到目标就用手挤，可总是弄不干净，没完没了。有人到场院弄些农药赛力散来熏，结果差点中了毒。我想起来边疆前爸爸为我准备的草药和教给我如何灭虱的方法。忙从箱底找出那包百部草，分给班里的兄弟们一些，泡在盆子里再端到火上煮开，每人将自己的被头、枕巾、枕套，所有贴身穿的内衣、裤头、还有帽衬通通烫煮一遍，这样把所有虱子、虮子全部烫死，而留在衣物上药的味道能够起到驱虱防虫作用。还真灵，这场“虱疫”很快被止住了。后来我们还总结出经验，对付虱子就是用开水烫，全排统一行动，不留死角。

睡大通铺，在当时兵团生活条件下极为普遍。人多房子又少，大家只得挤在一起，只要哪一位稍微懒惰不讲卫生，什么疫情、疾病很容易传染并迅速蔓延。我们连就因为粮食吃超支了，伙房用隔夜的豆腐渣替代食物，一不小心弄得整个连队人人都腹泻，卫生员傅姐忙着为大家发药，食堂的大锅里也煮了滚开的柞树皮水为大家止泻。虽然生活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可我们知青得到了锻炼，在前辈的言传身教下，从骨子里萌发出一种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北大荒精神，使我受用一生。

武装拉练的感受

早就听说连队要组织武装拉练，可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见动静。干粮袋里的小饼干被一些平时嘴馋的人快消磨光了，只得换上炒面，不知他们从哪儿弄了点豆油放上，面炒出来味道当然好，结果弄巧成拙，油从干粮袋里渗了出来弄得背包、棉袄上都是油。大伙儿只得帮着把炒面吃掉，再去求老同志帮忙烙上几斤小饼干装进去。拉练开始了。大雪过后的第三天天还没亮，全连以排为单位整齐地站在大食堂前。我们武装战士都是打着绑腿、腰系皮带、背着背包、胸前系着子弹袋、右肩挎着干粮袋、左肩挎包里是毛巾洗漱用具和一个搪瓷缸子，步枪横背在背包上，狗皮帽子、棉手套一样不少，人均负重足有二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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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纯粹要跟我们过不去，昨天还是风和日丽，早上刚出发，这风就一阵紧似一阵，没过多久地上的雪沫子就被大风卷上了天，甚至遮住了太阳。好在大风是从背后吹来，不然雪沫子被风刮到脸上会被抽得生疼，那强劲的寒风刮得你喘不过气来，这就是东北的大烟炮。

队伍呈两路纵队急速行进在通往西大山的田间公路上，步枪、背包、挎包、子弹袋、干粮袋、茶缸子（夏天用水壶）、一样不能少，走起路来并不轻松。没走5公里我就喘起了粗气，人人胸前、帽沿上，连胡须睫毛都挂上了厚厚的白霜。来到山脚下距连队最远的地块时，我走得浑身火热，满头大汗，汗水滴在前胸与霜融合在一起立刻冻结成冰溜子。我热得实在受不了，稍不在意只把皮帽子往上提了提，想给头部和脖子透透气，我那被汗水侵湿的脖子突然间就像被锋利的刀子剌了一样，自左至右针扎一样的疼。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冻伤了，赶紧把帽子扣紧。没记性的我又一次尝到了北大荒大烟炮的厉害。

再往前没路了，我们队伍也变成单路纵队，是在绕着西大山的边沿，在小树林与塔头地之间拐来拐去更艰难地行进。不是枪的背带、背包挂上树枝子，就是被塔头绊得我跟头歪斜，速度显然慢了下来。前方传来：不要拉大距离、跟上队伍的口令。副指导员王志国拄着一根棍子从后面一边走一边鼓动着大家：兄弟们坚持就是胜利！我们现在流点汗算什么，到战时我们就会少流血！谁也不能装熊啊！我们被他的几句话把情绪调动起来，行进的步伐也加快了。

绕过西大山再往前就是大草甸子。这里的积雪更深，到处都是塔头，根本没路，到了夏季这里就是大酱缸没有人烟，队伍真是深一脚浅一脚向前移动着。我个儿矮，积雪没过了大腿根，只有跟在前队蹚出的雪窝子一跳一跳地前行，由于保持不好平衡，那步枪横在背上左右来回乱摆，我简直就像电影中狼狈逃窜的国民党败兵。其实不只是我，大家都在咬牙坚持着。突然前方传下来急行军的口令，队伍行进的速度又明显加快了，没走多远我的体力急剧下降，眼前直冒金星，几次被淹没在雪面下的塔头绊倒，连着摔了两个大跟头。我连滚带爬浑身是雪，真是拼命了，紧跟在队伍后面。当我第三次摔倒时，跟在我们排后面的女工排排长（1968年来的知青，大我们两岁，大块头儿）一把将我拉起来，一边顺势下了我的枪，放在她自己背上。要在平时不管是谁的脸上也挂不住，谁不怕叫人家笑话，可此时此刻的我如释重负，浑身轻快了许多，亲人哪，我真是谢天谢地，用当时最流行的话语这叫：阶级友爱。只要能跟上队伍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大烟炮刮得天昏地暗，时隐时现有几间土坯房出现在远处，许班长说：咱们走得可不近乎啦，都到挠力河边了，那房子就是十四连的鱼亮子。我暗自高兴，心想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了。又走了约1里路程，我们终于上了公路，摆脱了那令人讨厌的草甸子。可队伍并没有在十四连停下来，而是掉转方向朝着二十连前进。我们正好是顶着大烟炮走，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沫子一个劲地抽打在我们的脸上生疼，让人睁不开眼，甚至呼吸都很困难，队伍行进的速度又慢下来。有人开始一边走一边用雪擦着脸和鼻子，这是大家为防止冻伤采取最原始、最有效的办法。原来我们正走在风口上，被那风雪吹得每向前行进一步都很困难，步伐稍有迟疑，就会被大风吹得退回两步。排长反过身来一边抗着风走，一边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主席语录鼓动着大家。参加拉练的所有人没有一个退缩的，人人身体呈50度倾角顶着大烟炮，迈动步伐咬牙坚持、坚持着。

经过长距离野外行军与冰雪、严寒、沼泽地、大烟炮的搏斗，我们终于来到新建点二十连。号声响起，大家可以休整一下了。我们班钻进了二十连农工排的棉帐篷，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放下武器和背包，摘掉帽子坐在大通铺的床沿上，真是舒服极了。什么叫幸福，这回我真的体会到了。卫生员给我脖子上了冻伤膏还进行了包扎。班里的其他兄弟有的忙着挑脚上的水泡，有的在往棉胶鞋里重新絮上毡垫或乌拉草，有的忙着重新打绑腿。记得那天炊事班为我们做了高粱米饭、炖冻萝卜块，班长杜洪刚提醒我们赶紧吃，大家心领神会，往茶缸子里舀上饭和菜走出帐篷外，一边搅拌一边往嘴里紧着扒拉。果不其然，动作慢的还没吃完，集合号就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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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继续向大孤山二连方向行进，风力减弱了许多。我们这支拉练的队伍，开始不断地变换着战术科目训练。什么呈散兵队形前进、卧倒、匍匐前进、急速通过、抢占阵地、防空隐蔽、搜索前进、当然最中我意的还是隐蔽训练，随便找个雪坑不易被发现，往里一趴、眼睛一闭就能休息一下。我们那天就这样在公路上、在田间、在树林里、在山坡上、在塔头甸子里、在风雪中跑呀、爬呀、滚呀、一会儿集中、一会儿分散、湿透了棉衣、冻伤了手脚，也有人脸或鼻子被冻伤起了水泡。苦、累、遭罪呀！可是我们知青经受住了这样一次次酷似实战的演练，一次次个人意志与大自然抗争的历练。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觉得后悔，在北大荒、在兵团的经历是我们知青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无愧于兵团武装战士这一光荣称号。

写于京、津、沪、杭、哈、佳六城市知青回访北大荒的前夜，预祝我们以感恩、感谢、感觉那段难忘岁月的心情，顺利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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